突然接到出差的通知, 劉晉雅有一瞬的楞神, 琢磨著突如其來的郁悶感是怎麽回事。

她上一次離開這個城市……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來著？

距離太遠, 劉晉雅費了點勁才想起來, 是她和徐榮元一周年紀念日去X島的那一次。

爸爸把錢都花在了打牌上，將旅游的人視作吃飽了撐的, 媽媽順從無主見，不曾主張帶女兒出門。童年沒有條件, 她又是一個不喜歡出門的人, 經濟獨立了也沒有考慮過出去看看。

劉晉雅活了二十多年, 躲在這座從小生活的城市裏自得其樂，出的遠門屈指可數, 這麽十個指頭能算的過來的次數, 都是有前夫徐榮元陪伴的。

這一次終於有所改變了。

她要和前夫的前情人一起出差。

不對……

劉晉雅揉揉眉心，把心中的“與鐘瑜曉去N市”改成了“和經理去N市”，把日程安排寫在筆記本上, 一筆一劃慎重而認真，“明天出發嗎？”

“明天早上10點有會議, ”鐘瑜曉說, “你查查路線和時間再安排。”

劉晉雅答應著, “去多少天。”

“先訂三天。”

“好。”劉晉雅記錄好了，等鐘瑜曉掛了電話馬上轉向電腦訂票。

N市不遠，坐飛機太過於麻煩，時間緊張經不起晚點，她選擇動車, 發現有票的不是今天晚上就是明天下午，皺皺眉，打了個電話請示鐘瑜曉，“明天的車次時間不合適，今天晚上坐9：10的動車去，可以嗎。”

鐘瑜曉沈默片刻，反問一句，“你什麽事情都要問我一遍？”

劉晉雅聽到電話另一頭文件啪的打上桌子的重重響聲，知道鐘瑜曉百忙之中被她用細枝末節的問題糾纏不耐煩了。她打電話之前有所猶豫，思量再三撥的號，不覺得自己哪裏犯了錯，有點委屈地說，“我怕你有其他的安排。”

鐘瑜曉氣著氣著又笑了，“沒有，最近我已經閑到陪人吃夜宵了。”

“……”劉晉雅作為被陪的人，心裏一咯噔，不大明白鐘瑜曉的笑是諷刺還是熟絡的玩笑，支吾半天十分生硬地回了句，“好的，我訂今晚的車票。”

“用我的賬號訂。”

劉晉雅記下一串賬號密碼，往訂票網站裏面輸入的時候才盯著密碼後邊的一串數字琢磨。

1004。

聯系前面四位數的疑似年份的數字來看……應該是鐘瑜曉的生日吧？

劉晉雅現在已經養成了什麽都記錄的習慣，不單單記了鐘瑜曉在訂票網站的帳號密碼，還順手往筆記本的日歷頁上的10月4日上頭添了一筆，給手機裏面也存了檔。

等一套記完了，她才反應過來——這麽費勁記鐘瑜曉的生日作甚？

不過記都記了……

劉晉雅想著方才鐘瑜曉打電話時不客氣的語氣，默默嘆息——當是做拍馬屁的準備吧，討好上司，任重而道遠。

車票買好了，她借了身份證號碼確定了鐘瑜曉10月4日的生日，轉去查酒店，因為對N市心裏沒底，盡量以分公司的地點為中心找周圍的酒店。她看來看去，選中一家步行十分鐘、檔次尚可的。

網站為了吸引顧客，按照優惠力度把便宜的房間往前排。大床房因為打折活動太給力已經沒有了，劉晉雅隨意訂一間雙床房給自己住，往下劃拉選最好的單人房給鐘瑜曉。

對於鐘瑜曉的脾氣，她實在是有點摸不準，糾結著怎麽選能不惹來頂頭上司的嘲諷。酒店要求先付一天的房費作訂金，她怕耽誤付款時間直接導致自己的房間都沒有了，咬咬唇先支付很暢銷的雙床房，皺著眉頭繼續考慮。

她正忙著，聽到了突然響起的敲門聲。

“請進。”劉晉雅回應。

門扉打開，財務部的王會計端著笑臉進來，“劉助理，在忙嗎？”

“還好。”劉晉雅從電腦屏幕前擡起頭，同樣笑著說話，“有什麽事嗎？”

王會計說，“是這樣的，我昨天交的表單好像有一點問題，你是每周一交上去，應該還在吧？方不方便找出來讓我再看看？”

劉晉雅一下子感到為難。

財務部的人交給鐘瑜曉並讓他經手分類的文件很多，為了方便，她會把它們分門別類的放好，用祁蘇留下來的方法登記，並跟相關的人做最後的確認。

王會計這麽問，讓他重新把所有的工作再做一遍算輕的，真的出大問題的話，她還得幫著跑腿直至糾正錯誤為止。

晚上要坐車去N市，鐘瑜曉忙，劉晉雅也得跟著忙，一個白天的時間緊巴巴的，現在又多了個麻煩事……

劉晉雅的表情沒繃住，答應的語氣有點勉強，“好吧，我試著找找吧。”

王會計看見她臉上的猶豫，不大高興了，“真對不起，我是沒辦法才麻煩你的。這些東西很簡單，以前的時候有祁蘇會幫著看看，到經理面前就沒有錯誤過。你不熟悉，幫不上忙我能理解，但也希望你理解現在有什麽問題可是經理直接看到的，責怪下來……我不好過啊。”

祁蘇走得匆忙、沒有做好交接的弊端終於暴露出來。

“好吧。”劉晉雅在工作流程上能坐到不出錯，幫著審查表格依然做不到，沒底氣駁斥王會計，拿鑰匙開櫃子去翻出王會計負責的薄薄的一張表單。

她本就不服氣，心裏又記掛著鐘瑜曉說的一堆事情，動作求快，莽莽撞撞一不註意把地上的插座踢了腳。

虛虛掛著的電腦電源線被揣掉了，屏幕黑下去，微微震動的主機一下子安靜了。

“啊！”劉晉雅趕緊轉身要重啟，彎腰撿插頭扯掉了桌上攤開的文件夾。

辦公室裏打印紙紛飛，會計看她手忙腳亂不忍心了，上前幫著撿起來，無奈又好笑地說，“別急呀，我沒催你……你先看看電腦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沒保存，想辦法恢覆一下。”

劉晉雅認真想了想。

票，訂了，酒店，訂了。

“沒有。”她冷靜下來，不去緊張斷電關機的電腦了，跟王會計一起整理辦公室裏的混亂。

——

劉晉雅忙到了6點半能搞定了手上的事情，硬撐著走去問還在辦公室的鐘瑜曉，“經理，還有事情嗎？”

擡眼望來，鐘瑜曉不緊不慢吩咐，“回家收拾行李吧。”

“經理呢？”劉晉雅看鐘瑜曉不打算動的樣子，有些擔心地提醒，“動車是9點10分的。”

鐘瑜曉的目光已經移回了文件上，敷衍答，“哦。”

劉晉雅不好多說，自己回家收拾。她的經驗太少，挑個行李箱已經糾結許久，把想帶的衣服塞進去又費了一番功夫，回過神來已經快8點了。

她暗罵一句，鉆到洗手間裏拿洗漱用品，把護膚品隨意塞到行李箱的角落，當作是搞定了，去廚房下掛面撈醬油應付晚餐。

劉晉雅吃完，急急忙忙坐地鐵去車站取票過安檢，進到候車室之後一下子看到了鐘瑜曉。

人來人往的混亂之中，鐘瑜曉不玩手機不四處張望，就這麽靜靜站著，發絲被外頭漏進來的風吹亂拂過白皙的臉頰，氣質淡然，跟周圍的嘈雜格格不入。

劉晉雅摸了摸微微冒汗的額頭，有點納悶——鐘瑜曉走得比她還晚，怎麽就這麽神速呢？

“經理。”劉晉雅拖著行李箱過去打招呼，“這麽早。”

鐘瑜曉瞥了她一眼，“嗯。”

對方太過淡定，劉晉雅覺得風風火火的自己有些搞笑，尷尬揚了揚嘴角，沒話找話說，“等個10分鐘應該能驗票進去了，你吃飯了嗎？”

鐘瑜曉不答反問，“你沒吃？”

“不是啊，我吃了面條。”劉晉雅趕緊說，話語跟機關槍似的一下子蹦全了。

鐘瑜曉只淡淡地回應一個字。

“哦。”

所以您到底是吃了還是沒吃啊？

劉晉雅自身不會聊天，對上一個更不會聊天的人心都碎了，憋屈地在心裏嘟囔，沒勇氣再開口討個冷臉，站在鐘瑜曉旁邊安靜等候。

驗票進站，上車找座，直到她們並肩坐在一排上，鐘瑜曉還是很沈默，劉晉雅感到氣息壓抑，看了看手表，自我安慰——沒事沒事，玩玩手機一下子就到N市了，到時候她們各回各的房間，這低氣壓的影響也就結束了。

劉晉雅打開網站先看看新聞，見到個幽默故事沒忍住笑出聲。

鐘瑜曉瞥來一眼。

劉晉雅跟做錯事情似的，低頭劃拉掉瀏覽器，轉而去看比較嚴肅的工作筆記。

看著看著，她有點犯困，把手機往後往後靠，瞇著眼睛想把椅背調的更適合休息些，迷糊間亂摸，沒找著調位置的地方，反而按上一個軟滑微涼的東西。

“嗯？”劉晉雅睜開眼，看到自己摸著鐘瑜曉的手馬上抽回來，“對不起。”

鐘瑜曉不語，指了指某個位置，“按這裏調整。”

“哦……”劉晉雅答應著。

但她不敢睡了，挺直腰桿瞪大眼睛，保持一身正氣撐到了N市。

下了車，劉晉雅跟著鐘瑜曉搭著出租車直奔酒店。

她緊緊握著手，心情難以抑制地激動。

快了快了，準備擺脫這種令人尷尬的境地了。

到酒店之後，劉晉雅無比主動積極去前臺詢問，“你好，我預訂了兩個房間……”

前臺姑娘幫她查詢之後，笑瞇瞇說，“我們這裏只有一間的記錄。”

“什麽？不可能的……”劉晉雅楞了，翻找短信想列出證據，卻發現只有一個雙床房的支付成功提醒。

她登時有點尷尬：被王會計的事情一攪合，第二個房間好像沒訂成。

“咳。”劉晉雅看了一眼不遠處抄著手等待的鐘瑜曉，壓低聲音，“再要一個豪華單人房。”

“不好意思，我們已經沒有空房了。”

“不可能呀，今早上還有的，”劉晉雅急了。

“那是最後一間了。”前臺姑娘笑著說。

劉晉雅抿抿唇，軟了聲音說，“麻煩你再看看。”

她實在有些不能理解。

現在不是假期，平價房間都可能空著，多虧促銷的力度才賣出去的，鐘瑜曉住的檔次怎麽會一間都沒有？

前臺妹子看出了她的疑惑，溫聲細語解釋，“明後兩天附近有一個大型展會，很多公司的領導都來我們酒店訂房間了。”

劉晉雅傻眼了。

世上竟然有這麽巧的事情？

後面還有客人等候服務，前臺姑娘不方便讓她再發楞，把房卡雙手奉上，“雙床房已經替您確認了，這是房卡，請您收好好保管。”

劉晉雅有氣無力地接過，盤算著去找個別的酒店再訂房間。

然而，她當時選擇這裏，就是因為附近除了招待所只有這麽一間像樣的酒店。

劉晉雅邁著沈重的腳步走到鐘瑜曉面前，“經理……”

“我聽到了。”鐘瑜曉面色沈靜，說話的語調毫無波瀾。

劉晉雅咬唇，“我再去查一查……”

“不用，雙床房湊合一下就行。”

劉晉雅眼睜睜地看著手裏的房卡被鐘瑜曉拿走，呆了一呆，回過神之後立馬拉起行李箱跟上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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